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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岛

陈伟杰 百科词典 2022-10-01 11:28:08
贾岛像贾岛像 贾岛(779~843),中国唐代诗人。字浪仙,一作阆仙。范阳(今北京附近)人。曾经做过和尚,法号无本。据说在洛阳的时候后因当时有命令禁止和尚午后外出,贾岛做诗发牢骚,被韩愈发现其才华。后受教于韩愈,并还俗参加科举,但累举不中第。唐文宗的时候被排挤,贬做长江主簿。开成五年(840),为普州司仓参军。武宗会昌三年(843),卒于普州。  元和六年(811),谒韩愈,以诗深得赏识。贾岛是著名的苦吟派诗人,著名的典故“推敲”即出自他处。传说贾岛在长安跨驴背吟“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炼“推”、“敲”字不决,后世乃以斟酌文字为“推敲”。贾岛在韩门时,与张籍、孟郊、马戴、姚合往来酬唱甚密。他擅长五律,苦吟成癖。其诗造语奇特,给人印象深刻,常写荒寒冷落之景,表现愁苦幽独之情。如“独行潭底影  ,数息树边身”,“归吏封宵钥,行蛇入古桐”等句。这类惨淡经营的诗句,构成他奇僻清峭的风格,给人以枯寂阴黯之感。也有于幽独中表现清美意境的诗和语言质朴自然、感情纯真率直、风格豪爽雄健的诗。   贾岛诗在晚唐形成流派,影响颇大。晚唐李洞、五代孙晟等人对他十分尊崇。贾岛的代表作有《寻隐者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他较为擅长五言律诗,意境多孤苦荒凉。苏轼在《祭柳子玉文》中提到:“元轻白俗,郊寒岛瘦。”评价他和同时代的诗人孟郊,遂成千古定评。欧阳修讥其诗如“烧杀活和尚”。有《长江集》10卷,李嘉言《长江集新校》,除作品外,其他资料也较为完备。

生平简介

 贾岛像贾岛像  贾岛,字浪仙,范阳人,初为浮屠,名无本。来东都时,洛阳令禁僧午后不得出,岛为诗自伤。韩愈怜之,因教其为文,遂去浮屠,举进士。诗思入僻,当其苦吟,虽逢公卿贵人,不之觉也。累举不中第。文宗时,坐飞谤,贬长江主簿。会昌初,以普州司仓参军迁司户,未受命卒。有《长江集》十卷,《小集》三卷,今编诗四卷。  贾岛早年出家为僧,号无本。元和五年(810)冬,至长安,见张籍。次年春,至洛阳,始谒韩愈,以诗深得赏识。后还俗,屡举进士不第。文宗时,因诽谤,贬长江(今四川蓬溪)主簿。曾作《病蝉》诗“以刺公卿”(《唐诗纪事》)。开成五年(840),迁普州司仓参军。武宗会昌三年(843),在普州去世。贾岛诗在晚唐形成流派,影响颇大。唐代张为《诗人主客图》列为“清奇雅正”升堂七人之一。清代李怀民《中晚唐诗人主客图》则称之为“清奇僻苦主”,并列其“入室”、“及门”弟子多人。晚唐李洞、五代孙晟等人十分尊崇贾岛,甚至对他的画像及诗集焚香礼拜,事之如神(《唐才子传》、《郡斋读书志》)。贾岛著有《长江集》10卷,通行有《四部丛刊》影印明翻宋本。李嘉言《长江集新校》,用《全唐诗》所收贾诗为底本,参校别本及有关总集、选集,附录所撰《贾岛年谱》、《贾岛交友考》以及所辑贾岛诗评等,较为完备。 贾岛吟诗图贾岛吟诗图 贾岛,字阆仙,一作浪仙,唐代宗大历十四年(779年)生,河北范阳人(今北京附近)。范阳曾是安禄山的老巢,安史之乱平定后,这里又长期为藩镇所据,处于半隔绝状态。贾岛出生于平民家庭,门第寒微。所以他早年行事率不可考。传说他30岁前曾数次应举,都不得志。失意之余,又迫于生计,只好栖身佛门为僧,取法名无本。贫困的家庭景况,枯寂的禅房生活,养成他孤僻冷漠而内向的性格,耽幽爱奇,淡于荣利,喜怒鲜形于色,世事颇少萦怀。但他仍酷爱吟诗,常常为构思佳句而忘乎所以,“虽行坐寝食,苦吟不辍。”贾岛也因此被视为唐代古吟诗人的典型。  有一次,贾岛骑驴横过长安大街,时适秋风正劲,落叶遍地,贾岛诗兴大作,即景吟“落叶满长安”。贾岛更思属联,杳不可得。忽然,他想到“秋风吹渭水”,喜不自胜。正在他得意忘形之时,京兆尹刘栖楚“驾到”,贾岛闪避不及,唐突了京兆尹的仪仗队,结果被抓去关了一晚。   又有一次,贾岛骑蹇驴访李款幽居,于驴背上得诗句“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鸟宿池中树,僧推月下门。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但又觉得“僧敲月下门”似乎比“僧推月下门”更能衬托环境的幽静。贾岛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在驴背上边吟诗边举手作推敲之状,反复品味,结果又无意中唐突了京兆尹韩愈的仪仗队。于是乎贾岛便被众卫士拥至韩愈跟前,贾岛具实禀报事情原委后,韩愈不但不怪罪,反而建议他改“僧推月下门”为“僧敲月下门”。于是二人又并辔而行,共论诗道,结为布衣之交,后来韩愈又劝他还俗应举,并赠诗“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风云顿觉闲,天恐文章浑断绝,再生贾岛在人间”。贾岛为此名声大著。又传说贾岛进士及弟后寓居僧法乾的精舍,与姚合、王建、张籍、雍陶等,为琴樽之好。有一天,唐宣宗微服初访,行至寺前,闻钟楼上有吟声,便上楼于贾岛案上拿起诗篇便读,贾岛不识宣宗,又一把抢过来,责怪道:郎君惯于鲜肉美酒,何能吟诗。宣宗不露声色,默然下楼而去。事后贾岛得知是唐宣宗,便到朝廷请罪。没几天,贾岛便被贬为遂州长江县(今四川蓬溪县西)主簿。  以上传说很有传奇色彩,虽不尽可信,但仍反映了贾岛的特殊性格。据后人考证,韩愈任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是在唐穆宗长庆三年(823年),第二年便因病去世。而贾岛与韩愈的结交,却在此前10多年。早在唐宪宗元和六年(811年),韩愈任河南县令时,贾岛便与韩愈拉上关系。韩愈对这个僻处幽燕的诗僧非常赏识,在其《送无本师归范阳》诗中,就把贾岛引为朋友,说贾岛虽“家居幽都远”,韩愈他还是“未识气先感”。可能就在这一年,韩愈出于爱惜人才、培养后进,劝贾岛还俗应举。贾岛对科举本来并未死心,便听从韩愈劝告,回范阳办理还俗手续。第二年,韩愈奉调入京为职方员外郎。不久,贾岛也到了长安,并结识了孟郊、张籍等人。从此,贾岛与韩、孟等诗人时常来往,彼此唱和。  贾岛是否唐突刘栖楚?是否中进士?哪一年中进士?也不可考,但他仕途坎坷却是真的。贾岛多次赴考,都名落孙山,有一次竟因“吟病蝉之句,以刺公卿”,不仅被黜落,而且还被扣上“举场十恶”的帽子。更使他悲伤的是,他的好友孟郊于元和九年(814年)突发急病而死。至长庆四年(824年),韩愈又病逝。而此时之贾岛却依然是一介白衣。直到贾岛垂老之年,贾岛才出任长江县主簿。开成五年(840年),贾岛三年考满,迁任普州(今四安岳安县)司仓参军。会昌三年(843年),贾岛就染疾卒于任上。 北京周口店贾岛峪北京周口店贾岛峪 贾岛在长江主簿任上有何建树,史书不载。唐人苏绛在他的《贾司仓墓志铭》称赞贾岛“三年在任,卷不释手”。看来,贾岛仕宦后,读书吟诗的癖好依然不改。  贾岛写诗,以刻苦认真著称。这在他自己的诗句中也有所反映。如他在《送无可上人》诗“独行底影,数息树边身”句下就自注:“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二句三年得”自然是夸张说法,但他吟诗常常煞费苦心却真有其事。也正是由于他的刻苦努力,才得以弥补其天分之不足,使他终于在众星璀璨的唐代诗坛赢得一席之地,并且留下许多佳作。如他的《忆江上吴处士》:“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此夜聚会夕,当时雷雨寒。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全诗骨气开张,诗情宛转。特别是“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一联,对仗自然,妙语天成,灏气流注,意境苍凉,形象饱满地传达出诗人忆念朋友的一片深情,不愧是传诵千古的名句。  又如他的《寄韩潮州愈》“此心曾与木兰舟,直至天南潮水头。隔岭篇章来华岳,出关书信过泷流。峰悬驿路残云断,海浸城根老树秋。一夕瘴烟风卷尽,月明初上浪西楼”。写尽贾岛对韩愈的悬念和同情,并烘托出韩愈的光明磊落,境界宏阔,音节高朗,情韵悠长,足见贾岛于平淡处见隽永的笔力。  再如他的《下第》诗:“下第只空囊,如何住帝乡!杏园啼百舌,谁醉在花傍?泪落故山远,病来春草长。知音逢岂,孤棹负三湘。”沉重地抒写了自己落第后的痛苦心情。贾岛一生很不得志,孤贫潦倒,宦途极艰,所以,他的诗作也以描写孤峭幽静的境界为主。但有时也有慷慨激越之作,如他的《病鹘吟》:“俊鸟还投高处栖,腾身戛戛下云梯。有时透露凌空去,无事随风入草迷。迅疾月边捎玉兔,迟回日里拂金鸡。不缘毛羽遭零落,焉肯雄心向尔低!”依然是雄心不改,壮志难磨,仍幻想着有凌空搏击的机会。他的思想中的这种激烈奋发的因素,还常常借助于旧将、老将的形象宣泄出来。如他的《代旧将》:“旧事说如梦,谁当信老夫。战场几处在,部曲一人无。落日收病马,晴天晒阵图。犹希圣朝用,自镊白髭须”。他的《代边将》:“持戈簇边日,战罢浮云收。露草泣寒霁,夜泉鸣陇头。三尺握中铁,气冲星斗牛。报国不拘贵,愤将平虏仇。”他的《剑客》:“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他的《逢旧识》:“几岁阻干戈,今朝劝酒歌。羡君无白发,走马过黄河。旧宅兵烧尽,新宫日奏多。妖星还有角,数尺铁重磨”。这几首诗无不是豪气满纸,风骨凛凛。只可惜贾岛有此壮志而无此机遇,致使他始终未能施展自己的才干,最后留下的只是他的诗作《长江集》。   贾岛的诗作与他的苦吟精神,在唐末五代还是很有影响的。如晚唐的李洞,就“酷慕贾长江,遂铜写岛像,戴之巾中。常持数珠念贾岛佛,一日千遍。人有喜岛者,洞必手录岛诗赠之,叮咛再四曰:此无异佛经,归焚香拜之”。又如南唐孙晟,也画了贾岛的像挂在壁上,朝夕礼拜。贾岛生前虽然信佛,恐怕也不曾想到他身后竟有人因他的诗作而奉他为佛。倘若他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为他死后“成佛”而心满意足吧!

贾岛诗歌的“盛唐气格”

  长期以来,人们对贾岛诗歌中那些描绘穷愁潦倒的生活状况、诉说怀才不遇的怨愤心情一类的作品表现出极大地关注,而相对忽略了浪仙其他特色与风格的作品,以至于在对贾岛做出总体评价时产生了较大的偏差。一提起贾岛,映入脑海中的不是骑着小驴推敲着“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的孤独苦吟者,就是联想到“鬓边虽有丝,不堪织寒衣”的穷酸落魄相,要么就是因“归吏封宵钥,行蛇入古桐”一类的僻涩诗句怀疑贾岛心理或审美上出了什么问题,再就是总有人不理解像这样一个被后人视为行为怪异和性格孤僻的人怎么会写出“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或“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诸如此类的诗句来。其实,这种偏见和误解古已有之。晚唐司空图说贾岛:“贾浪仙诚有警句,视其全篇,意思殊馁,大抵附于蹇涩,方可致才,亦为体之不备也。”苏东坡以“郊寒岛瘦”论贾岛,欧阳修、严羽等人亦以“寒虫”、“虫吟草间”相讥斥。现通行的几本文学史和研究专著谈及贾岛时的评价也大同小异,常以“僻涩寒瘦”、“奇险瘦硬”、“孤峭僻涩”、“荒凉寂寞”等词语来概括贾岛的诗风。通观贾岛的作品,其实不仅题材各异,风格也并不统一,所以用简单的印象和词语进行概括难免失之偏颇。在诗歌研究史中,对于那些非凡有个性的诗人,人们往往过分关注于其个性特点而遗漏其余,研究贾岛诗歌作品时也应当观其全人全诗,尤其是要关注那些能够摆脱时代的束缚、别具一格的部分,深入本体、知人论世地加以观照,这样我们就不难得到一个全面、真实而生动的贾岛。  许学夷曾描述了诗歌发展史中这样一个现象:“初、盛、中、晚唐之诗,虽各不同,然亦间有初而类盛、盛而类中、中而类晚者,亦间有晚而类中、中而类盛、盛而类初者,要当论其大概耳。”这其实告诉我们特定时代与诗歌风貌之间并不总是那么和谐一致,而这些不安分的音符恰恰就是诗歌发展史中的亮点所在。身处中晚唐之交的贾岛也有类似的表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其诗歌中具有开阔境界的一类作品,这类诗歌是贾岛诗集中璀璨的一页,后人常以具有盛唐气格对其进行称誉。贾岛诗中常有境界浑阔之诗句,如常被人称道的《忆江上吴处士》:“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此地聚会夕,当时雷雨寒。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谢榛评曰:“韩退之称贾岛‘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为佳句,未若‘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气象雄浑,大类盛唐。”明王世贞亦云:“置之盛唐,不复可别。”许学夷评曰:“贾岛五言律虽多变体,然中如‘飘蓬多塞下’、‘归骑双旌远’、‘数里闻寒水’、‘闽国扬帆去’四篇,尚有初、盛唐气格,惜非完璧。”纪昀曰:“天骨开张,而行以灏气,浪仙有数之作。”贾岛之《送李骑曹》一诗亦有同工之妙。“归骑双旌远,欢生此别中。萧关分碛路,嘶马背寒鸿。朔色晴天北,河源落日东。贺兰山顶草,时动卷帆风。”李怀民曰:“无此奇笔,如何匠得塞垣景出。此与王右丞‘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有正变之分,而发难则显同。”整诗明朗开阔,气势飞动,而不失雄浑壮阔之感,较之右丞之作,境界不减,而萧瑟凄凉之气充斥其间,李君所谓正变,正当言此。李泽厚评论唐诗风貌的变化时说:“盛唐以其对事功的向往而有广阔的眼界和博大的气势;中唐是退缩和萧瑟,晚唐则以其对日常狭小生活的兴致,而向词过渡。这并非神秘的‘气运’,而正是社会时代的变异发展所使然。”但身处中晚唐之交贾岛的这类作品,萧瑟诚然有之,但并不见退缩,反而具有盛唐诗歌之浑阔,显然没有完全受时势与气运通行规律的制约。又如《送杜秀才东游》:“东游谁见待,尽室寄长安。别后叶频落,去程山已寒。大河风色度,旷野烧烟残。匣有青铜镜,时将照鬓看。”后人论此诗时常称道其颔联,谓之“清硬”、“次联雄健,直追盛唐”,依我们看来,次联清硬的确有之,但雄健却无从谈起,雄健一语当属“大河风色度,旷野烧烟残”一联,与前诗气运如出一格。  盛唐气象是诗歌史中一个近乎完美的丰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气运的衰残,其浑融完整的境界难以再现。“以诗名世,杰出于贞元、元和之后”的贾岛能以少数篇章和只言片语触及其间,已属难能可贵,而贾岛诗作中还有一些通篇浑成、气势流畅的作品,则更为人们所忽略。如《逢旧识》:“几岁阻干戈,今朝劝酒歌。羡君无白发,走马过黄河。旧宅兵烧尽,新宫日奏多。妖星还有角,数尺铁重磨。”此诗通篇一气贯通,无残破隙裂之痕,气势流动,感情跌宕起伏,意气风发,读之有朗健之感。又如《送李廓侍御剑南行营》:“走马从边事,新恩受外台。勇看双节出,期破八蛮回。许国家无恋,盘江栈不摧。移军刁斗逐,报捷剑门开。角咽猕猴叫,鼙干霹雳来。去年西甸邑,犹滞佐时才。”当然,贾岛此类通篇浑融、境界开阔的诗歌具有一定的针对性,相对集中于送别友人赴边的作品之中,此类作品贾岛往往写得感情激荡,其中描写边地特有风光景致的篇章,尤为动人心魄。如《送友人游塞》:“飘蓬多塞下,君见益潸然。迥碛沙衔日,长河水接天。夜泉行客火,晓戍向京烟。少结相思恨,佳期芳草前。”贾岛常借此送行之作抒发自己胸中的激愤,表达出对建功立业的渴望,因理想和现实的巨大落差,埋藏在其胸中的抑郁不平之气借此而发为慷慨之音,气盛而言宣,故能做到通篇浑成,一气贯通,与其平日的冷漠与抑郁判若天壤。诗中所描写的边塞景致也浸染其苍凉壮阔的色彩,加之贾岛特有的凄寒氛围,显得既雄壮又苍劲。又如“火烧冈断苇,风卷雪平沙”、“连沙秋草薄,带雪暮山开”、“边日沉残角,河关截夜城”、“云入汉天白,风高色黄”等,均是融苍凉于浑阔的写景佳句。“贾浪仙,燕人,生寒苦地,故立心亦然。”正因为贾岛生于边地,长于边地,对塞上景致在熟悉的感观之上又加以深刻的体认,故景显雄阔,意显苍凉,超人意表,与直白描绘和凭空想象自不可同日而语。  岑参在盛唐边塞诗人中有“好奇”的特色,殷璠曰:“岑诗语奇体峻,意亦造奇。”沈德潜曰:“岑诗能作奇语,尤长于边塞。”岑参表现在描写边塞风光作品中之“奇”主要为奇彩绚丽、色泽明亮、气韵灵动。而贾岛写边塞之“奇”则充分体现出尚意的特色,景虽是实景但却笼罩了一层浓厚的暮色与凄凉,色调凝重,景致萧瑟,与其自身的心境和整个时代的阴暗色调显得和谐一致。但贾岛却并不安于这种阴暗,他总是试图打破这种沉寂的状态,他以其特有的瘦硬和峭拔来肢解着那漫天的昏暗,试图以一种不和谐来改变这种现实,于是便形成了一种雄浑状态下的支离、一种绚烂的生命色彩。如贾诗中对于燃烧状态的表现就颇能反映这种特色。“烧”在贾岛诗句中共出现十次,除了“开酝旧烧罂”一句外,其余九句在诗歌意境的营造中均起到关键性的作用,非凡是用作动词的七句,更表现出强烈的扩张力。如“山寻樵径上,人到雪房迟。暮磬潭泉冻,荒林野烧移”、“别后叶频落,去程山已寒。大河风色度,旷野烧烟残”、“樵人归白屋,寒日下危峰。野火烧冈草,断烟生石松”、“身暖蕉衣窄,天寒碛日斜。火烧冈断苇,风卷雪平沙”、“夕阳行带月,酌水少留君。野地初烧草,荒山过雪云”,我们观察一下以上五首诗的背景特色便可以发现,贾岛意图要“烧”尽的是“雪房”、“冻潭”、“荒林”、“落叶”、“寒山”、“白屋”、“寒日”、“危峰”、“冈草”、“寒天”、“沙”、“断苇”、“风雪”、“荒山”、“雪云”等一系列苦寒、萧瑟、衰败、苍白、冷寂的意象,这些意象是贾岛内心世界的外在表象,假如用这类意象组成诗篇,境界无疑是苦寒凄凉的,但在贾岛的内心深处,却并不安于这样的现状,于是表现在诗歌中便有了燃烧的欲望,它代表一种追求、一种热度、一种张力,它是一种抗争、一种破坏力,表现在形象上是生动的,表现在色彩上是绚丽的,正因为有了烧的意象,沉寂的压抑才被打破,生命的力量才开始彰显,刚健与秀丽才得以迸发,雄奇壮阔的境界方得以力的支撑。  像以上这些近于盛唐之力与美之境界,贾岛或能以间道偶然到之,但究竟不是贾岛的本色,在营建阔大秀丽的意境美方面,贾岛自有贾岛的擅场。如《马戴居华山因寄》:“玉女洗头盆,孤高不可言。瀑流莲岳顶,河注华山根。绝雀林藏鹘,无人境有猿。秋蟾才过雨,石上古松门。”李怀民曰:“二句直写得奇绝,真大法力。”纪昀曰:“无深意而自然高爽,此由气格不同。”颔联有一种飞流直下的气势,中流砥柱的力度。又《送厉宗上人》:“拥策背岷峨,终南雨雪和。漱泉秋鹤至,禅树夜猿过。高顶白云尽,前山黄叶多。曾吟庐岳上,月动九江波。”与前诗一样,贾岛深谙动静、高下、开合、收放的映衬之法,此诗首联开颔联合,颔联收颈联放,尾联阔大布满动感,整篇从视觉上有高下远近的错落,从听觉上有嚣静之别,故显得跌宕生动。又《寄朱锡珪》:“远泊与谁同,来从古木中。长江人钓月,旷野火烧风。梦泽吞楚大,闽山扼海丛。此时樯底水,涛起屈原通。”此诗能充分体现贾岛尚意的特色,贾岛诗常从体认中来,所写之景并非盛唐诗人那种对自然或沉浸或相融的描绘,亦即贾诗在写景中少了情的因素,而采取远观的态度对所描绘的景致进行意念上的再加工,使之符合某种非凡的审美体验,使读者可以对其进行直接的审美观照,进而获得超人意表的审美感受。“长江人钓月,旷野火烧风。梦泽吞楚大,闽山扼海丛。”正是这样一种由体验而生成的意境美。方岳云:“诚不欲以才力气势,掩夺情性,特于事理物态,毫忽体认。深者寂入仙源,峻者迥出灵岳。”其他如“山川明已久,河汉没无余。远近涯寥廓,高低中太虚”、“寥落关河暮,霜风树叶低。远天垂地外,寒日下峰西”等,贾岛营建开阔境界的诗作中之景联大多都具有这个特色。  严羽在《沧浪诗话·诗评》中说:“盛唐人诗,亦有一二滥觞晚唐者,晚唐人诗,亦有一二可入盛唐者,要当论其大概耳。”贾岛还是那个中晚唐之交的贾岛,但其那些具有盛唐气格的作品却令后人耳目一新,带给人对盛世流风的追忆。虽然秋风袭来,总体的衰涩无从阻挡,但正如同严霜中的红叶、清寒中的暖日一般,从贾岛这些具有浑阔境界的诗篇或联句中人们往往可以依稀感受到那个消逝未久的大唐盛世的缕缕声息。

郊寒岛瘦

  郊寒岛瘦,本指孟郊、贾岛简啬孤峭的诗歌风格。后用以形容诗文类似的意境。孟郊和贾岛,二人以苦吟著称,因其平生遭际大体相当,诗风相似,被后世并称为“郊寒岛瘦”。   寒指清寒枯槁,瘦指孤峭瘦硬,两者含义相似。郊、岛之诗风格清奇悲凄,幽峭枯寂,格局狭隘窄小,破碎迫促,且讲究苦吟推敲,锤字炼句,往往给人以寒瘦窘迫之感,故称。早在宋初,欧阳修即曰:“孟郊、贾岛之徒,又得其悲愁郁堙之气。”(《书梅圣俞稿后》)至苏轼正式提出此评语:“元轻白俗,郊寒岛瘦。”(《祭柳子玉文》)后朱熹则作“岛瘦郊寒”:“君诗高处古无诗,岛瘦郊寒讵足差。”(《次韵谢刘仲行惠荀》)苏轼之论一出,遂成郊、岛诗风之定评,且往往加以疵病。如宋严羽云:“李杜数公,如金鳷擘海,香象渡河。下视郊岛辈,直虫吟草间耳。”(《沧浪诗话·诗评》)张表臣曰:“(诗)以气韵清高深眇者绝,以格力雅健雄豪者胜。元轻白俗,郊寒岛瘦,皆其病也。”(《珊瑚钩诗话》卷一)然亦有持异议者,如清人潘德舆认为“郊岛并称,岛非郊匹,人谓寒瘦,郊并不寒也”(《养一斋诗话》)。  “郊寒岛瘦”缘何说起,当然由孟郊贾岛诗风而来,主要是指他们诗作中所体现出来的狭隘的格局,穷愁的情绪和苦吟的精神。两人都是一生不曾做过什么象样的官,孟郊本人性情耿介,是个不善与别人往来的人,考了三次之后才于五十岁时中了个进士,得到一个可怜的小官位。但他平时总爱将时间花在饮酒弹琴交友赋诗上面,不理政务,最后竟由别人代他的职,自己拿着半俸回家,过上了“一贫彻骨、裘褐悬结”的清苦日子。他的诗作因此而愈见其“寒”,如:贫病诚可羞,故床无新裘。春色烧肌肤,时餐苦咽喉。倦寝意蒙味,强言声幽柔。承颜自俯仰,有泪不敢流。默默寸心中,朝愁续暮愁。(《卧病》)夜学晓未休,苦吟神鬼愁。如何不自闲,心与身为仇。死辱片时痛,生辱长年羞。清桂无直枝,碧江思旧游。(《夜感自遣》)贾岛曾作过和尚,算是个“诗僧”。《唐才子传》说他:“居京三十年,屡试不中连败文场,囊箧空甚,遂为浮屠”,虽然穷成这样,仍不掩贾岛其性情中人的一面。有一天,宣宗微服私访来到贾所在的寺中,闻楼上有吟诗之声,遂移步上楼,见案上有诗便展卷流览,贾岛不认识皇上,劈手将诗卷夺过,声色俱厉,冷言嘲讽。幸亏皇上有风度,自己下楼一走了之。后来,贾才发觉事情不对,吓坏了,忙跑到宫前请罪。倒使皇上感到惊讶。这段故事太象演绎,不大靠得住,但却颇可见贾岛的脾气秉性。  孟郊和贾岛长年生活在穷苦潦倒之中,虽然都曾得到过当时韩愈的奖掖与资助,但并没使他们摆脱现实生活的困顿。所以在他们的诗中,象“泪”、“恨”、“死”、“愁”、“苦”这样的字眼随处可见。  "飒飒秋风生,愁人怨离别。含情两相向,欲语气先咽。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孟郊《古怨别》)"试妾与君泪,两处滴池水。看取芙蓉花,今年为谁死。"(孟郊《怨诗》)"一日不作诗,心源如废井。笔砚为辘轳,吟咏作縻绠。朝来重汲引,依旧得清泠。书赠同怀人,词中多苦辛。"(贾岛《戏赠友人》)事情就是这样,"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杜甫),因为诗人长年生活在穷困之中,所以才可能深入地接触社会,其诗才更见性情和艺术。虽然,孟郊在考取了进士之后也曾写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样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豪情,也写过"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种亲情至上的千古名句,但是这些毕竟不是他的主旋律,"郊寒"才是他的主色调。请看他这样写怀乡的情绪:"愁人独有夜烛见,一纸乡书泪滴穿";他这样写世态炎凉:"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剑伤";他这样写情感世界:"试妾与君泪,两处滴池水";他这样写自然的萧疏:"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诗从肺腑出,出辄愁肺腑。"(苏轼《读孟东野诗》)这才是孟郊的风格特色。《临汉隐居诗话》中说他"孟郊诗蹇涩穷僻,琢削不假,真苦吟而成。观其句法、格力可见矣。其自谓'夜吟晓不休,若吟神鬼悉。如何不自闲,心与身为仇。'"贾岛虽不如"郊寒",却也有其鲜明的个性。他写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这样超脱闲逸的诗,也曾流露出"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试君,谁有不平事"这样昂扬的豪气,但他的诗却多是靠"苦吟"而成的,所以仍旧显得面窄而雕琢。他自己对此是这样描述的:"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关于贾岛,最为流行的故事就是"推敲"的典故。据说他成日沉湎于雕词琢句之中,有一天竟然冲撞了京尹兆韩愈的车队,被左右拿下,推到韩愈面前"岛具实对,未定推敲,神游象外,不知回避"所以才冲撞了大人。原来他当时正在潜心琢磨“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僧敲月下门”中的动词“推”,拿不定主意,是用“推”好,还是用"敲"好。韩愈见怪不怪,停下来想了半天方说:“敲字佳。”从此交上了贾岛这个布衣朋友,还“授以文法,去浮屠,举进士。”其实,这两个字都是可以用的,只不过用了“敲”就具有一种声音的美,更能衬托出夜深人静时的意境。  因为孟郊与贾岛平时做诗,总爱搜肠刮肚苦思冥想地遣词造句,加之以上所提及的诸方面客观因素的影响,所以诗作中具有"寒瘦窘迫"的风格也是自然的事情,他们都堪称中国诗史中的"苦吟诗人"。所不同的是,在当时孟郊乃"五古"大家,而贾岛为"五律"的领袖。  据河北省《景县志》752页载:“贾岛村在县城西南五十余里。村旁有云盖寺,为唐代诗人贾岛出家的地方,久废”。

其他

·苦吟诗人贾岛

    在晚唐社会与文学的大背景下,有相当一部分诗人,以苦吟的态度作着“清新奇僻”的诗,代表人物是贾岛(779~843)和姚合(775?~855?)。贾、姚二人诗名起于元和后期,但贾卒于会昌,姚卒于大中年间,已入晚唐。其诗代表晚唐一种最普遍的创作风尚,追随者很多,所以将两家归入晚唐诗人中较为合理。  贾岛、姚合及其追随者,诗歌内容都比较狭窄,很少反映社会问题。贾岛所写,有科考碰壁的失意和怨愤,有贫穷窘困生活的哀叹,有对于清寂之境和佛禅境界的感受,以及与僧人、隐士的交往,大多不出个人生活范围。姚合诗的题材与贾岛接近,而对琐细的日常生活情景写得更多,在风格上,贾岛因有过禅房生活体验,又曾受韩愈、孟郊的影响,诗中冷僻的成分多一些,而姚合仕途较为顺利,诗风相对显得清稳闲适。同是写小县府署的庭院,贾岛诗:“言心俱好静,廨署落晖空。归吏封宵钥,行蛇入古桐。”(《题长江厅》)姚合诗:“鼓绝门方掩,萧条作吏心。露垂庭际草,萤照竹间禽。”(《县中秋宿》)贾诗以空庭落晖的无我之境显得超妙,姚诗境界幽静。相比之下,可见贾诗比姚诗幽冷奇峭。  贾岛、姚合等人在创作态度上的共同表现是苦吟。传说贾岛在长安街上酝酿吟诵“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一联时,唐突了京兆尹刘栖楚;斟酌“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一联时,冲犯了京兆尹韩愈。具体情节虽不一定可靠,但贾岛等人确实苦吟成癖。晚唐时期,有大批长期困于考场的士子,也有许多人虽然入仕,却处于低下闲冷的地位。他们有点像大历时代的文人,需要通过作诗获取精神上的补偿。求科名者,则更需要把五律当日常功课训练。这样,这些在社会上被冷落的文人,就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投放在作诗上。对自己的贫穷、窘困和闲散,多方面地加以审视、发掘、体验,“以刻琢穷苦之言为工”(胡仔《苕溪渔隐全话》前集),抒写他们的无奈。于是,通过对情与景深刻的挖掘与琢磨,做到工整中见清新奇僻,就成了一种新的风尚,有别于韩、孟的奇险和元、白的流易。  晚唐苦吟诗人对社会生活关心不够,阅历范围狭窄,入诗的事料相对贫乏。他们的诗思往往不是自然涌现,而是一开始就着意为之。“莫笑老人多独出,晴山荒景觅诗题”(姚合《寄周十七起居》),“物外搜罗归大雅,毫端剪削有馀功”(方干《赠李郢端公》),表现出为作诗而刻意搜寻。他们撇开以情感充沛、气势贯注为特点的歌行之类体裁,把力量倾注在近体(尤其是五律)上。近体可以在音律、对偶、字句上见功夫,可以澄心静气地推敲锤炼。由于苦吟,晚唐人确实创造了不少佳句。贾岛的“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通过动静相衬,使境界更见幽迥。《送无可上人》“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一联,上句写人在潭边散步,与水底的身影相映衬;下句写走走停停,一再憩息于树边。境界之清幽寂寞,人之孤独,身体之疲倦衰弱,以及对景物环境之欣赏流连,等等,均可想见。虽是“两句三年得”,尚不负苦吟之功。姚合的诗,比贾岛稍嫌贫弱,但亦能于朴中见巧。如“马随山鹿放,鸡杂野禽栖”(《武功县中作三十首》其一),用简练朴实的语言,写出山县荒凉之景。在生活素材的提炼和景物组合上,既巧为用心,又能出之以平淡自然。除贾、姚外,其它苦吟诗人也有一些佳句。如: “树摇幽鸟梦,萤入定僧衣”(刘得仁《秋夜宿僧院》)、“听雨寒更尽,开门落叶深”(无可《秋寄贾岛》)、“空将未归意,说向欲行人”(周贺《长安送人》)、“岛屿分诸国,星河共一天”(李洞《送云卿上人游安南》)。这些诗句,虽然着意写成,却颇为工整、精警。不用典故,不镶嵌奇字,以看似平常的语言,取得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贾、姚一派的缺点是诗境狭窄,有句无篇。生活阅历有限,诗料不离琴、棋、僧、鹤、茶、酒、竹、石等物。内容不足而一叶苦吟,不免琢伤元气,减损诗美,露出小家习气。“姚、贾缚律,俱窘篇幅”(刘克庄《程垣诗序》),之所以受缚于格律,局促不伸,关键还是由于缺乏博大深广的情怀。晚唐诗人常常刻苦造就一些工整的句子,但由于才力不足,通篇看去,仍显馁弱。方回云:“晚唐诗多先锻炼颈联、颔联,乃成首尾以足以。”(《瀛奎律髓》卷十三)先有句,后有篇,难免前后不够匀称,缺少完整的意境。  贾、姚一派诗人的心态,与封建王朝末世一些政治上无出足的士人比较吻合。这些士人将生活情趣转移到吟咏日常感受以及与亲友唱和上,因而贾岛、姚合等人便很容易成为追摹的对象。不仅五代时仍有不少诗人效法贾、姚,南宋的永嘉四灵和江湖诗派,亦以宗法晚唐成为一时风尚。(来源:《中国文学史》,袁行霈主编)

·闻一多说贾岛

  这像是元和长庆间诗坛动态中的三个较有力的新趋势。这边老年的孟郊,正哼着他那沙涩而带芒刺感的五古,恶毒的咒骂世道人心,夹在咒骂声中的,是卢仝、刘叉的“插科打诨”和韩愈的宏亮的嗓音,向佛老挑衅。那边元稹、张籍、王建等,在白居易的改良社会的大纛下,用律动的乐府调子,对社会泣诉着他们那各阶层中病态的小悲剧。同时远远的,在古老的禅房或一个小县的廨署里,贾岛、姚合领着一群青年人做诗,为各人自己的出路,也为着癖好,做一种阴暗情调的五言律诗(阴黯由于癖好,五律为着出路)。  老年中年人忙着挽救人心、改良社会,青年人反不闻不问,只顾躲在幽静的角落里做诗,这现象现在看来不免新奇,其实正是旧中国传统社会制度下的正常状态。不像前两种人,或已“成名”,或已通籍,在权位上有说话做事的机会和责任,这般没功名、没宦籍的青年人,在地位上、职业上可说尚在“未成年”时期,种种对国家社会的崇高责任是落不到他们肩上的。越俎代庖的行为是情势所不许的,所以恐怕谁也没想到那头上来。有抱负也好,没有也好,一个读书人生在那时代,总得做诗。做诗才有希望爬过第一层进身的阶梯。诗做到合乎某种程式,如其时运也凑巧,果然溷得一“第”,到那时,至少在理论上你才算在社会中“成年”了,才有说话做事的资格。否则万一你的诗做得不及或超过了程式的严限,或诗无问题而时运不济,那你只好做一辈子的诗,为责任做诗以自课,为情绪做诗以自遣。贾岛便是在这古怪制度之下被牺牲,也被玉成了的一个。在这种情形下,你若还怪他没有服膺孟郊到底,或加入白居易的集团,那你也可算不识时务了。  贾岛和他的徒众,为什么在别人忙着救世时,自己只顾做诗,我们已经明白了;但为什么单做五律呢?这也许得再说明一下。孟郊等为便于发议论而做五古,白居易等为讲故事而做乐府,都是为了各自特殊的目的,在当时习惯以外,匠心的采取了各自特殊的工具。贾岛一派人则没有那必要。为他们起见,当时最通行的体裁——五律就够了。一则五律与五言八韵的试帖最近,做五律即等于做功课,二则为拈拾点景物来烘托出一种情调,五律也正是一种标准形式。然而做诗为什么老是那一套阴霾、凛冽、峭硬的情调呢?我们在上文说那是由于癖好,但癖好又是如何形成的呢?这点似乎尤其重要。如果再明白了这点,便明白了整个的贾岛。  我们该记得贾岛曾经一度是僧无本。我们若承认一个人前半辈子的蒲团生涯,不能因一旦返俗,便与他后半辈子完全无关,则现在的贾岛,形貌上虽然是个儒生,骨子里恐怕还有个释子在。所以一切属于人生背面的,消极的,与常情背道而驰的趣味,都可溯源到早年在禅房中的教育背景。早年记忆中“坐学白骨塔”,或“三更两鬓几枝雪,一念双峰四祖心”的禅味,不但是“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月落看心次,云生闭目中”一类诗境的蓝本,而且是“瀑布五千仞,草堂瀑布边,……孤鸿来夜半,积雪在诸峰”甚至“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的渊源。他目前那时代——一个走上了末路的,荒凉,寂寞,空虚,一切罩在一层铅灰色调中的时代,在某种意义上与他早年记忆中的情调是调和,甚至一致的。惟其这时代的一般情调,基于他早年的经验,可说是先天的与他不但面熟,而且知心,所以他对于时代,不至如孟郊那样愤恨,或白居易那样悲伤,反之,他却能立于一种超然地位,藉此温寻他的记忆,端详它,摩挲它,髣髴一件失而复得的心爱的什物样。早年的经验使他在那荒凉得几乎狞恶的“时代相”前面,不变色,也不伤心,只感着一种亲切,融洽而已。于是他爱静,爱瘦,爱冷,也爱这些情调的象征——鹤,石,冰雪。黄昏与秋是传统诗人的时间与季候,但他爱深夜过于黄昏,爱冬过于秋。他甚至爱贫,病,丑和恐怖。他看不出“鹦鹉惊寒夜唤人”句一定比“山雨滴楼鹉”更足以令人关怀,也不觉得“牛羊识僮仆,既夕应传呼”较之“归吏封宵钥,行蛇入古桐”更为自然。也不能说他爱这些东西。如果是爱,那便太执著而邻于病态了。(由于早年禅院的教育,不执著的道理应该是他早已懂透了的)他只觉得与它们臭味相投罢了。更说不上好奇。他实在因为那些东西太不奇,太平易近人,才觉得它们“可人”,而喜欢常常注视它们。如同一个三棱镜,毫无主见的准备接受并解析日光中各种层次的色调,无奈“世纪末”的云翳总不给他放晴,因此他最热闹的色调也不过“杏园啼百舌,谁醉在花傍!……身事岂能遂?兰花又已开”,和“柳转斜阳过水来”之类。常常是温馨与凄清揉合在一起,“芦苇声兼雨,芰荷香绕灯”,春意留恋在严冬的边缘上,“旧房山雪在,春草岳阳生。”他瞥见的“月影”偏偏不在花上而在“蒲根”,“楼鸟”不在绿杨而在“棕花上”。是点荒凉感,就逃不脱他的注意,那怕琐屑到“湿苔粘树瘿”。  以上这些趣味,诚然过去的诗人也偶尔触及到,却没有如今这样大量的,彻底的被发掘过,花样,层次也没有这样丰富。我们简直无法想像他给与当时人的,是如何深刻的一个刺激。不,不是刺激,是一种酣畅的满足。初唐的华贵,盛唐的壮丽,以及最近十才子的秀媚,都已腻味了,而且容易引起一种幻灭感。他们需要一点清凉,甚至一点酸涩来换换口味。在多年的热情与感伤中,他们的感情也疲乏了。现在他们要休息。他们所熟习的禅宗与老庄思想也这样开导他们。孟郊、白居易鼓励他们再前进。眼看见前进也是枉然,不要说他们早已声嘶力竭。况且有时在理论上就释道二家的立场说,他们还觉得“退”才是正当办法。正在苦闷中,贾岛来了,他们得救了,他们惊喜得像发现了一个新天地,真的,这整个人生的半面,犹如一日之中有夜,四时中有秋冬,——为什么老被保留着不许窥探?这里确乎是一个理想的休息场所,让感情与思想都睡去,只感官张着眼睛往有清凉色调的地带涉猎去。“叩齿坐明月,搘颐望白云”,休息又休息。对了,惟有休息可以驱除疲惫,恢复气力,以便应付下一场的紧张。休息,这政治思想中的老方案,在文艺态度上可说是第一次被贾岛发现的。这发现的重要性可由它在当时及以后的势力中窥见。由晚唐到五代,学贾岛的诗人不是数字可以计算的,除极少数鲜明的例外,是向着词的意境与词藻移动的,其余一般的诗人大众,也就是大众的诗人,则全属于贾岛。从这观点看,我们不妨称晚唐五代为贾岛时代。他居然被崇拜到这地步:  李洞……酷慕贾长江,遂铜写岛像,戴之巾中,常持数珠念贾岛佛。人有喜贾岛诗者,洞必手录岛诗赠之,叮咛再四曰:“此无异佛经,归焚香拜之。”(《唐才子传》九)  南唐孙晟……尝画贾岛像,置于屋壁,晨夕事之。(《郡齐读书志》十八)上面的故事,你尽可解释为那时代人们的神经病的象征,但从贾岛方面看,确乎是中国诗人从未有过的荣誉,连杜甫都不曾那样老实的被偶像化过;你甚至说晚唐五代之崇拜贾岛是他们那一个时代的偏见和行动,但为什么几乎每个朝代的末叶都有回向贾岛的趋势?宋末的四灵,明末的钟谭,以至清末的同光派,都是如此。不宁惟是。即宋代江西派在中国诗史上所代表的新阶段,大部分不也是从贾岛那分遗产中得来的赢余吗?可见每个在动乱中灭毁的前夕都需要休息,也都要全部的接受贾岛,而在平时,也未当不可以部分的接受他,作为一种调济,贾岛毕竟不单是晚唐五代的贾岛,而是唐以后各时代共同的贾岛。(原载昆明《中央日报·文艺》第十八期)

·尘缘未绝说贾岛 

      贾岛是个半俗半僧的诗人。     他文场失意后,便去当和尚,法号无本。无本者,即无根无蒂、空虚寂灭之谓也。看来他要一辈子念佛了。但后来与韩愈相识,执弟子之礼。在韩愈的劝说下,还俗应举,中了进士。为僧难免思俗,入俗难弃禅心。“发狂吟如哭,愁来坐似禅。”(姚合《寄贾岛》)俗味很浓,僧味也不淡。他正是在这双重性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贾岛因带着一肚皮牢骚出家,所以虽身在佛门,却未能忘却尘世的烦恼。他在洛阳为僧时,当局规定午后不得出寺。若换个出家人,不许出就不出。佛国无边,何处不可修心养性?然而他却觉得自由受缚,不能忍受。于是叹道:“不如牛与羊,犹得日暮归。”他为人非常执著,一旦向前,就不易回头。无论是为僧,还是还俗,都富有挑战性。     他是苦吟诗人,行坐寝食,都不忘作诗,常走火入魔,惹出麻烦。据说曾出了两次交通事故。一次是骑驴过街,没注意行人。当时秋风萧瑟,黄叶飘零,便信口吟出“落叶满长安”之句。寻思上联,忽以“秋风吹渭水”作对,喜不自胜,结果撞上“市长”大人车马,被拘一夕。一次是去访问李凝幽居,于驴背上得“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之句。其中“敲”字又欲作“推”字,一时未定。神思恍惚,结果又撞上韩愈的车马。传说虽不完全可信,但他那份痴迷,则是有根有据的。     他时刻想推销自己。“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剑客》)气冲斗牛,一副侠胆。其实他骨瘦如鹤,气短力微,只不过借剑喻己,想人赏识罢了。唐代的举子要想在科场上显露头角,往往要疏通关节,寻找坚强的靠山。而他出身微贱,朝中无亲故,缺乏外援,所以他恨这个社会的不公。他认为自己没有出路,是因受到公卿的压抑所致。他从裴度庭院经过,吟道:“破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种蔷薇。蔷薇花落秋风起,荆棘满庭君始知。”(《题兴化园亭》)裴度平定叛乱有功,封晋国公。他聚敛甚多,长安有高第。贾岛一见,火从内发,故作诗嘲之。他蔑视权贵,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及第后,他寓居法乾无可精舍。一日宣宗微服出游,行至寺中,闻人吟诗,便循声登楼,见案上诗卷,便取来浏览。贾岛在后面,一手夺走。他不认识宣宗,便瞪眼嚷道:“郎君鲜食美服,哪懂这个?”事后十分紧张,伏阙待罪。朝廷给他一个长江县主簿的小官,将他贬出长安。唐代有两位诗人的作品,涉及此事。安奇诗云:“骑驴冲大尹,夺卷忤宣宗。”李克恭诗云:“宣宗谪去为闲事,韩愈知来已振名。”     贾岛有个堂弟叫无可,也是诗人。当时两人一道出家。贾岛耐不住寂寞,杀了回马枪;而无可仍在合掌向佛。贾岛还俗时曾有约,将来仍出家,可一落尘网便被裹住。无可写诗提醒他,不要忘约。贾岛说,我怎么能忘啊?“名山思往,早晚到嵩丘。”(《寄无可上人》)“终有烟霞约,天台作近邻。”(《送无可上人》)他对佛门的清静,仍怀向往之情。但说是说,行动是行动,这两者充满矛盾。     贾岛一生,为诗艺洒尽心血。“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锤炼出许多精品。韩愈赠诗云:“孟郊死葬北邙山,从此风云得暂闲。天恐文章浑断绝,故生贾岛著人间。”贾岛与孟郊齐名,影响深远。但他的一生,贫困潦倒,官微职小,禄不养身。死之日,家无一钱,只有一头病驴和一张古琴,教人为之一叹:他是否感到此生值得,含笑而去,或是后悔还俗,不如诵经?这就不得而知了。 (肖文苑 《文汇报》2002年9月9日)

·夺唐宣宗手中诗卷 贾岛还俗作诗推销自己仍不得志

  贾岛是个半俗半僧的诗人。他文场失意后,便去当和尚,法号无本。无本者,即无根无蒂、空虚寂灭之谓也。看来他要一辈子念佛了。但后来与韩愈相识,执弟子之礼。在韩愈的劝说下,还俗应举,中了进士。为僧难免思俗,入俗难弃禅心。“发狂吟如哭,愁来坐似禅。”(姚合《寄贾岛》)俗味很浓,僧味也不淡。他正是在这双重性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贾岛因带着一肚皮牢骚出家,所以虽身在佛门,却未能忘却尘世的烦恼。他在洛阳为僧时,当局规定午后不得出寺。若换个出家人,不许出就不出。佛国无边,何处不可修心养性?然而他却觉得自由受缚,不能忍受。于是叹道:“不如牛与羊,犹得日暮归。”他为人非常执著,一旦向前,就不易回头。无论是为僧,还是还俗,都富有挑战性。  他是苦吟诗人,行坐寝食,都不忘作诗,常走火入魔,惹出麻烦。据说曾出了两次交通事故。一次是骑驴过街,没注意行人。当时秋风萧瑟,黄叶飘零,便信口吟出“落叶满长安”之句。寻思上联,忽以“秋风吹渭水”作对,喜不自胜,结果撞上“市长”大人车马,被拘一夕。一次是去访问李凝幽居,于驴背上得“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之句。其中“敲”字又欲作“推”字,一时未定。神思恍惚,结果又撞上韩愈的车马。传说虽不完全可信,但他那份痴迷,则是有根有据的。他时刻想推销自己。“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剑客》)气冲斗牛,一副侠胆。其实他骨瘦如鹤,气短力微,只不过借剑喻己,想人赏识罢了。  唐代的举子要想在科场上显露头角,往往要疏通关节,寻找坚强的靠山。而贾岛出身微贱,朝中无亲故,缺乏外援,所以他恨这个社会的不公。他认为自己没有出路,是因受到公卿的压抑所致。他从裴度庭院经过,吟道:“破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种蔷薇。蔷薇花落秋风起,荆棘满庭君始知。”(《题兴化园亭》)裴度平定叛乱有功,封晋国公。他聚敛甚多,长安有高第。贾岛一见,火从内发,故作诗嘲之。他蔑视权贵,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及第后,他寓居法乾无可精舍。一日宣宗微服出游,行至寺中,闻人吟诗,便循声登楼,见案上诗卷,便取来浏览。贾岛在后面,一手夺走。他不认识宣宗,便瞪眼嚷道:“郎君鲜食美服,哪懂这个?”事后十分紧张,伏阙待罪。朝廷给他一个长江县主簿的小官,将他贬出长安。唐代有两位诗人的作品,涉及此事。安奇诗云:“骑驴冲大尹,夺卷忤宣宗。”李克恭诗云:“宣宗谪去为闲事,韩愈知来已振名。”  贾岛有个堂弟叫无可,也是诗人。当时两人一道出家。贾岛耐不住寂寞,杀了回马枪;而无可仍在合掌向佛。贾岛还俗时曾有约,将来仍出家,可一落尘网便被裹住。无可写诗提醒他,不要忘约。贾岛说,我怎么能忘啊?“名山思遍往,早晚到嵩丘。”(《寄无可上人》)“终有烟霞约,天台作近邻。”(《送无可上人》)他对佛门的清静,仍怀向往之情。但说是说,行动是行动,这两者充满矛盾。  贾岛一生,为诗艺洒尽心血。“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锤炼出许多精品。韩愈赠诗云:“孟郊死葬北邙山,从此风云得暂闲。天恐文章浑断绝,故生贾岛著人间。”贾岛与孟郊齐名,影响深远。但他的一生,贫困潦倒,官微职小,禄不养身。死之日,家无一钱,只有一头病驴和一张古琴,教人为之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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